“不可能。”
丝毫不出乎意料的，父亲的反驳到来了。
“原因呢？”
虽然留给灰风用于慢吞吞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但莫德特仍然沉着的发问着，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这和考前的复习与心理准备是一个道理；越是急迫、越是迫在眉睫，就越是不能操之过急。
更何况，对现有提案进行有理由的修正，以期获得更好的结果，这应该是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都乐于见到的。
“我已经说过了：灰风镇很大，而且在设计之初并没有考虑过打攻防战的功能，那些所谓的围墙和城门只能够用于阻挡些没有智慧的魔物或者野兽，所以，就算有50个虾兵蟹将也根本就不够防卫整个村子。”
很好。
既然提出了对已知条件的合理质疑，那就只需要修改方案就好了。
“那如果将目标修改为防卫半个灰风呢？”
于是，莫德特稍作思索，便提出了修正之后的提案。
“半个灰风？莫尔，你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可能是舍弃一半的灰风居民，叔你就放心吧。”
莫德特露出微笑，示意菲尔德放下心来。
“我所指的半个灰风，是以哈尔根大屋为中心，在关键的路口筑垒，依托现有的屋子形成一圈更小、更易于防守的保护区；然后让那部分不在保护区内的居民移动到保护区之中，这样一来，既减少了民兵们的压力，在防卫上缩短阵线也有利于提高防卫成功率。”
莫德特自然是完全没有学习过关于领兵打仗亦或者是舞刀弄剑之类的，属于领主与贵族们的哲学与技巧；但凭借着大量知识构筑起的常识，以及被反复训练之后，那反应迅速的推导能力。此刻，商学院的学士正竭尽所能的为在座的大人们提供可能的帮助。
“.......我认为一半也是不现实的，也许需要缩小到四分之一，50人规模的低质量民兵才有最低的可能抵御魔物。”
菲尔德无视了桑德鲁对民兵队的又一次攻击——他在思考着莫德特所说的计划的可行性与合理性。
“我觉得可行，但桑德鲁所说的四分之一太过保守，但二分之一也的确不太保险；三分之一如何呢？把弗仑萨的大谷仓包含进去就好，光是那一处就足以容纳所有的镇民了。”
“不。”
桑德鲁的反斥声又一次响起。
“我们是准备要打一场防御战，菲尔德；老弱可以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屋内，但其他所有人都应该被安排在布置好的防线处——只是缩在乌龟壳里是没用的，更何况我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乌龟壳也没有。”
好。
莫德特在脑海里为上一个话题画上句号。
到这里为止，自己算是完全确保了接下来的发言权，因为不管是父亲还是菲尔德叔都已经初步认定自己的方案是有效的，那么接下来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帮助二人分析现有资料，提出建议，不断的优化改良目前已经有了轮廓的方案。
不过有些许其它的部分需要注意。
在这一阶段的对话之中，菲尔德叔很明显还在思考如何将对镇民的毁伤程度降到最低；而父亲却已经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如果南面的森林之中，此刻正潜伏着大量的魔物的话，那么灰风的镇民们就应该再无任何侥幸心理；抛下一切，破釜沉舟，为了自己的生命和家园而战。
显然，父亲的思维方式更加稳妥，也更加适合现在的情况。
做任何事情都要为自己留着后路与退步的空间；而把事情做死了，只知道一味地准备好预定指标的人，很容易因为女神某些不经意间的弹指，而导致事业或学习功亏一篑。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菲尔德叔如此看重父亲在未来与魔物战斗时的能力，但为了让阵营内部不产生裂痕，现在菲尔德与父亲之间必须达成某种共识，接下来的一切才能够流畅的进行下去。
所以，二人之间长时间达不成一致，对于整个镇子都是危险且致命的。
根据这个情况，自己必须加以引导。
“父亲，您的意思是说，不光是男人，女人也要加入防卫队伍之中吗？”
下一个话题必须快速继续，莫德特加大思考的力度，尝试着一边模拟解决方案，一边跟上两位老练者的节奏。
“没错。”
父亲给出的答案果然和想象之中的一模一样。
关于这个话题，莫德特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艾绒和芙娜，那几乎永远可以牵动自己心的两人。
芙娜估计不大可能涉入其中，但艾绒呢？
战争——莫德特第一次朦胧的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这个名词背后血淋淋的残忍与无奈。
“女人在战场上有什么用，她们可没办法和魔物交手，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几乎是立刻的，与之对立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了，父亲提出他那一侧的观点，叔却也反斥着提出自己的点子，反反复复。
自己得突破这个困境。
“当然是有用的，菲尔德叔，在这一点上我是支持父亲的。”
为了撕开僵局，一个打破平衡的力量必须出现。
莫德特这一次选择站在自己的父亲这一边。
“嗯？为什么，莫尔，你难道觉得艾绒能够上战场和魔物们拼杀吗？”
菲尔德瞪大了眼睛，怒意明显的说道。。
“为什么叔你觉得不行呢？”
“——啊？”
莫德特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菲尔德一时间有些词穷。
“兔子急了眼也要咬人，叔；在生命都被危及的情况下，没有人是人畜无害的兔子，在搏命的时候，我相信无论是谁都会比平时的自己要强上数倍。”
莫德特引导着菲尔德的思绪。
“我们现在的情况难道还不紧急吗？我们没办法确定有多少魔物在森林里，叔你可能会认为，要是只有5、6只呢？50人肯定够了。”
“但，叔，要是森林里有50、60只魔物呢？除了女神，现在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魔物正在外面虎视眈眈；扪心自问，叔你觉得是到头来虚惊一场的欢快更好，还是最后尸横遍野的懊悔更好？”
演讲是商人们最可靠的技能之一。
刀斧固然是自古恒强的真理，但在交易与商业之中，口技也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莫德特参加过无数次辩论，深谙此道。
菲尔德闭上了嘴，只是听着莫德特把桑德鲁说不出来的大道理全都倾泻出来。
“当然，我们不可能让女性真的拿上武器去和魔物们战斗，但包括后勤、消息传递，医疗救护，这些都是女性可以做到的，而且是对战局有帮助的。所以我并不觉得将女性加入到战斗行列中来是没用的。”
“而且，我们至少必须把拼上一切的意志传达给所有的镇民；我们必须告诉他们，女神的敌人，我们灰风丑恶的敌人正在威胁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性命，我们必须奋起反抗，否则只有一死。”
“意志.......”
菲尔德的声音完全的消失了。
民兵之间响起窃窃私语，莫德特极具说服力以及感染力的话语让他们心中燃起火焰。
女神之敌，秩序之敌就在枪尖所指之处。
既然如此，像无数帝国前辈那样，为了生存与秩序拼上一切，是不是也是顺理成章的呢？
“现在是非常时期，想要活下去，我们不得不去考虑最坏的情况，叔；你也有家人，我也有家人，大家都想幸福的活着。”
为了开导那思考中的民兵队长，莫德特继续着说道。
“.......明白了。”
不知是莫德特的话点醒了梦中人，还是陡然乍现的灵光帮助了思考，菲尔德的思索只持续了令人惊讶的刹那，几乎就在莫德特发言结束的下一秒，最后的决心就被给出。
桑德鲁撇了一眼菲尔德，向莫德特眼神示意了下。
完成。
知道菲尔德已经被事实和分析完全说服，莫德特意会的点了点头，做好了完成讨论的准备。
分裂不再存在，那么就是时候下最终定论了。
“那么，我稍微进行下总结：进行一次防卫战，保卫灰风三分之一的地区，并且不光是青壮年，其它任何能够对战局有帮助的人都应该加入战斗。”
学士宣告着。
“没错。”
“是的。”
领头的二人都点了点头。
“那其它的各位呢？”
莫德特又将目光转向其它人。
民兵队自然是完全服从菲尔德指挥的，而巴尼则完全赞同莫德特的观点，并钦佩的称莫德特在王都的所学并非悬空阁楼。
“现在大约是下午5时，夏季的太阳落山的比较晚，但在7点之前我们必须完成布置。”
菲尔德站起身来，重新恢复了他平常的样子。
看来他已经完全理解，并全盘接受了桑德鲁反复驳斥自己的理由。
“民兵队负责去集中、通知镇民，桑德鲁你帮忙规划一下防御位置——你应该是擅长那些的。”
似乎是暗示着什么，菲尔德看向桑德鲁。
没有回答，那个沉默的男人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
而他的二儿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此刻的他正沉浸在毕业后第一次成功的运用所学欢愉，与为保护自己想保护之物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的感动之中。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有女神能够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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